對家庭、關係與工作的祛魅
在寫《2024年讓我學習到的那些事 —— 7大感悟》時,我將「祛魅」這一詞整理進了其中一條感悟。
也許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詞的具體含義,容我搬運一下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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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來源:國立臺北大學社會學系 NPTUSOC 社會學小辭典 | 
對父母和婚姻祛魅
有很長一段時間,我活在對父母沒能達到我心目中的「理想」的樣子而失望和憤怒。我的母親曾經表示她無法理解我寫《台商子女的「歸」與「來」》的心情,對她來說她和我的父親盡力給我們提供好的教育,衣食無憂,她認為已盡到父母應盡的責任。
20歲出頭在瑞典讀碩士時,我從母親那得知在外面創業的父親有小三的事情。我只記得當時講完Skype之後,我帶著空洞的心情,像屍體一樣照樣出門去上課,已經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情緒,我該在乎些什麼。之後便是長達數年陷入母親的情緒黑洞之中。
我確實嚮往親密關係,雖然自己不是異性戀,但婚姻對我來說,並不是因為法律執行面充滿挑戰而不敢去想,而是這個概念對我來說就是一種血淋淋的、充滿裂痕的一種反人性選擇。我需要很有修為的智慧,彷彿才能在婚姻中找到自在和舒適,然而我永遠也不會有那樣的智慧。這個選擇曾經讓我卻步和閃躲,今天我對婚姻的態度有些轉變 —— 我不再將它看作人生線性發展的必要里程碑,但也不將它看作是一個完全碰不得的炸彈;隨著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浪潮,以及對自我認識的加深,我也慢慢也開始學習對它保持開放,而非嗤之以鼻。
對於父母,我逐漸接納一個事實:沒有人生來就知道如何做父母,尤其是在身心健康和靈性這一塊。和所有其他人一樣,父母也會犯錯,身為家人,好壞與共。我們不能只選擇承受好的,不承受壞的,世間的能量是守恆的。這些壞,當下或許讓人痛苦不堪,但也有可能成為我們自我超越和蛻變的養分。
對家鄉和異國他鄉祛魅
從小學到大學/研究所,我已經是一個在台灣北部和南部、中國上海和北歐兩國定居生活過的人;畢業後又長期在上海長住15年以上,經歷了不同的人生階段和心境。當在不同的國度深度生活過,the grass is not really always greener on the other side. 每個地方都有它蔥綠的地方,也必定有地方是枯黃、寸土不生的。
沒有一個地方是非黑即白的。我曾經歷過台灣義務教育的毒害、偏激的政治意識形態對我個人的撻伐和惡意,但我也體驗到了優質的醫療、充滿效率和便利的服務、謙和有禮的服務人員、輕鬆觸達的自然景觀和資源、充滿人文氣息的文化資產和活力...這些負面和正面都構成了我的台灣記憶,我不會去輕易評價台灣就是個「絕對什麼都好」的地方,但它有些地方真的做得比其他地方好。
我在瑞典和丹麥,經歷了放牛吃草不比拼的鬆弛留學生活、享受了短暫的仲夏美景、透明化和高度e化的網路資訊體系、與溫和慢熱的北歐人建立友誼、但也要適應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和邊界感帶來的孤獨和冷漠、本地人的排外、和陰暗的冬日氣候...大家印象中的北歐,主要是高福利,充滿幸福感的國度這樣的印象,對我來說,幸福感肯定是有,但其陰暗之處,也不是沒有。
我在中國上海長住的日子中,也順帶去了中國其他省份,體會到日新月異、四通八達的「中國速度」、企業對創新和變革的渴求、普通人對新事物的激進探索和實踐、令人咋舌的城鄉和貧富差距、便利又豐富的日常生活、收穫了許多朋友,但也經歷過Covid-19 2022年為期三個月上海封城的身心煎熬、網路和金融等諸多方面的管制所帶來的次等公民的感覺、還有越發內捲的工作文化和節奏...我在中國曾經靠一己之力,達到了自己前所未有的高度,我很引以為傲,但確實兩岸敏感的政治關係,我也不盡想像,這種「現狀」還會維持多久,我享受到了許多便利,但也有很多不便和敏感,無法言說。
對知名公司和工作光環祛魅
我的上一份全職工作,是在一個來自美國矽谷(中國叫硅谷)的知名設計諮詢公司中任職,俗稱設計界的殿堂。不得不說,入職後的前兩個月,我一直籠罩在一個不可置信的泡泡中 - 公司的理念、制度和文化「感覺」都好人性化!和我之前所任職的外資相比,這家公司可以算是天花板了。
在三年中,我親身體會到,如此「人性化」的公司,也經受不起現實的拷打,逐漸背離它的初衷,走向混亂和分裂。作為一個生活中沒有icon/role model的人,一直以來我都不會去羨慕或是崇拜任何人、事、物。我堅信人性沒有那麼光輝亮麗,只有被弱化的陰暗面和被強化的美好。我們所看到的理想結果,背後的支撐也許都不是那麼光彩,台前和幕後都是可以被美化的。時代好的時候什麼都很好,可以錦上添花;時代不好的時候,海水退去,剩下的那個部分,才是真正經受檢視的部分。
我感謝這個公司帶給我的成長和歷練,這份工作曾經定義了我的很多面向,但當我意識到是時候徹底對它祛魅時,我心裡出現了一個興奮又不安的聲音,自己即將迎來一個很大的成長,可能要顛覆所有以前的生活模式。
不魅,是我的生活信念
只有曾經魅過,回過頭來才能說自己祛魅。為什麼要魅?因為內心需要支點和典範,向外求是比較輕鬆比較偷懶的做法,不需要辯證,只要認定,有一種盲目性。但這種盲目性會遮掉一部分自我,人會依照自己的想像,自行加工出更多的濾鏡、投射和幻想,讓自己處在一個合理化的情境裡,感到滿足和快樂。
我不魅,是基於我相信自己是一個獨立完整的人,我們本自具足,但我們需要有意願花時間和能量去探索自己的內在。這個過程也許孤獨且緩慢,但絕對是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過程,一場只有你和你自己的旅程。
只有祛魅,或者不魅了,我相信我們才能在這個充滿動盪的時代裡,找到自己內心如如不動的支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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